本帖最后由 callyu 于 2017-10-12 16:32 编辑
【编者按】92岁高龄的李希闵老先生是天津近代历史诸多重要事件的亲历者和见证人。日前我有幸得到李大爷的回忆录《沽水流霞》,我用了两天时间将回忆录看完后,深深地被李大爷对家乡的眷恋之情、对民族的责任担当所感动!经李大爷当面授权,本馆将首先在微信公众号上进行连载,并于近期以内部资料的形式、重新编排印刷《沽水流霞》这部珍贵的史料。但愿我们的努力可以为今天的天津人了解昨天的天津略尽绵薄。
——馆长 齐惠敏
我家原籍山东,自太高祖迁徙来津,到我是第六代。1926年5月,我出生于当时的天津西郊大觉庵村,即今之红桥区前园。从来津的历史来说,我可以算是一个老天津人了……虑及与我同龄的乡亲可能已为数不多,深恐本应留存后世的一些历史事迹年久失传……出于对家乡的热爱,我愿就自己的一些记忆略叙既往…… ——李希闵
经历过上世纪30和40年代的人,大都还记得意国租界里有个回力球场,与当时的英商赛马会齐名,是外国租界当局凭借特权在天津设立的赌窟,披着华美的“外衣”,却不知祸害了多少国人。 回力球场的筹建
回力球本是西班牙北部比利牛斯山的巴斯克(Basque)山区一带的人们以峭壁的低处为墙,向其掷球弹回对接的一种游戏,当地人称其为“JaiAlai”,意为欢乐的节日。后来逐渐流传到地中海沿岸国家,并演变成以藤条编制成长约一米的勺形器械,缚于手腕,用以掷球和接球,在特设的场地上比赛。后来传到美洲和东南亚并开始成为赌博的工具,英语称之为“Promoter of Pelota Basque”。中国出现的第一家回力球场,是1930年意大利人在上海兴办的。天津的意国租界,商业很不发达,收取的捐税也远不及英、法等国的租界。1931年,曾任意国驻华公使的齐亚诺(意大利法西斯头子墨索里尼的女婿,后来担任意大利外相)来津,与当时意国驻津领事查璧商讨如何增加租界收入,鉴于上海的回力球场开设后获利颇丰,于是有了在天津创办回力球场的动议。 回力球场
曾任青岛市市长、在天津拥有大批房产的胡若愚,曾任北洋政府交通总长的吴毓麟,曾任交涉使的黄宗法以及山东富商、谦祥益孟氏家族等多人先后入股。为了继续招收华股,由郭志卿牵头以第一批入股的股东为基础,组建了群益公司,以使集资正规化。1933年,中外股东已集资四十余万元,由意国租界当局把持的华意银行承领股金,发行股票,继续招股,发起人等则进行组建公司的准备。 位于意国租界的回力球场
回力球场正式定名为“义(意)商运动场”。外文名称是“Forum S.A.I.Promoters of Pelota Basque Boxing and Other Athletic Games”,是一个股份有限公司,股金总额号称一百万元(实际上并未达到此数额),1933年在意国租界当局注册,同年8月正式成立。由傅家烈任董事长,特约青帮头子潘子欣为名誉董事长,叶庸方因筹建球场过程中担保借款当了经理,周澜澄、汪心余为副经理。 意国租界当局是把回力球场当做“摇钱树”来扶持的,把租界内最好的地皮出让给回力球场建房,选址在当时的南西马路靠近马可波罗广场和租界花园的地方。这里本来是意国租界花园内专供意国侨民使用的网球场,为了让回力球场在这里建房而把网球场迁移到别处,可见意国租界当局对回力球场的重视程度。 那时的马可波罗广场是以“铜人”而闻名津市,广场所处的圆圈是当时的五马路和西马路交会形成的圆形广场,它的中央矗立着一座高逾十米的圆柱形马可波罗纪念碑,圆柱的下部是双层重叠式的方体基柱,上层的四面镌刻着马可波罗头像,下层的四面刻有马可波罗的生卒年月,围绕纪念碑的是一个圆形喷水池,碑、柱、池均用汉白玉砌造,在圆形主柱的顶端是一个仿古希腊爱奥尼亚造型的拱台,台上有一个展翼的和平女神像,是铜铸的,十分精美。 回力球场
回力球场一楼入门处
每年11月11日,这里举行纪念活动,各国租界的头面人物出席,天主教的主教和神父都来参加,祈祷之后,还有阅兵式,然后是娱乐活动。广场和意国租界花园以及围绕西圆圈的建筑物上张灯结彩,两天的活动搞得十分热闹,马可波罗纪念碑在天津已是独一无二的景观,一年一度的“铜人纪念”(当时天津人对这个活动的通称)更是轰动津门。回力球场在此处定址,无疑占尽了风水,坐收唾手可得的宣传效应。不过,意国租界当局也不是轻易地把这块宝地让给球场的。不足十一亩的地皮索取地价五十万元,以当时地皮的地价每亩不会多于五千元的行情,这块土地的地价已相当于天价。
法西斯束棒
独领风骚的摩登大楼
球场大楼是由意大利建筑工程师包内悌(Bonetti)设计,由孟特劳克工程公司(L.Mendeluokuchu.S.A.G.D)施工建造。1933年8月动工,1934年8月建成。主体为四、五层交错,另有半地下室,地面以上建筑面积6429平方米。 这是一座独具风格的新型高大建筑,既仿照了古希腊的建筑造型,又符合意国租界当局的意愿。设计者参照了30年代流行的活泼、轻快又易于变通使用的折中主义建筑手法,造型优美,绝不雷同于同期存在的高楼大厦,内外装饰和设计也是豪华新颖。当它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海河东岸的时候,西岸的中原公司、劝业场、惠中饭店和交通旅馆以及渤海大楼等高大建筑就显得有些陈旧失色了。 二楼的彩金领发放处 回力球员
回力球场的建筑整体坐东向西,是东西面较短、南北面较长的长方形建筑。西侧临罗马路,是大楼的入口;门厅迎入口南设,呈长方形,正面偏右为电梯,左右两端为楼梯,门厅向上可延至五层,顶层的北端为一高大塔楼,与南端的小塔楼相对称。大塔楼的造型十分别致,为八角缩尖角柱形,上有塔尖。在角柱的四周,有四组混凝土筑造的浮雕。浮雕是飘带缠绕着一捆圆形立柱,旁边还夹着一柄斧头,据说这是褐衫党(墨索里尼的法西斯党名)的标志象征,可以想象这是按照意国租界当局的意志而设计的。 意国租界的马可波罗广场
大楼正面和北面的墙体上,上下交错着刻有回力球运动姿势的八组浮雕,十分生动,引人驻足。但凡走近这座大楼的过路人和在花园中憩息的游人,无不抬头观赏,这是设计者的独具匠心,为回力球做了有效的宣传。大楼的正面入口有两处,一为正门,一为旁门,正门是三组两开的大型玻璃门,旁门是一组两开玻璃门,铜制的拉手明光锃亮,倒映在光平如镜的紫灰色相间的大理石台阶上,显得十分壮观。门外的玄关和门内大厅的顶棚上是由许多方格镜灯组成的灯群,反射下来的光亮足以弥补门厅西向采光较差的不足。大门的上方有“FORUM”字样的大型霓虹灯环绕,每到夜晚,更显出回力球场的豪华与壮丽。 球场的内部,除茶厅和舞厅分层而设占了一小部分区域外,最主要的区域还是赛球场和看台,这里看不出明显的楼层,赛球场在右侧,看台面向赛球场从底层起斜坡向上延伸,到二、三层楼处是包厢(为高级赌客特设),赛球场是一个长方形场地,三面为击球墙面,一面面向看台以铜网相隔,看台上的人可以隔网观看比赛。 幽境掩盖着的赌窟
球场建成以后,轰动津门。人们传告着“铜人”那边出现了一个回力球场,尤其是那些有钱有闲的豪绅和嗜赌成癖的赌徒,面对这个“新玩意儿”更是趋之若鹜。回力球场开业以后,生意十分红火。到1938年春天,球场的经营者一方面扩大了它的营业范围,增添了拳击比赛;一方面利用西圆圈的有利地形,在“铜人”的喷水池壁上安装了六盏向上照射的投光灯,直射着水柱和“铜人”,同时在围绕着西圆圈的“六所楼”楼顶上安装了五组射向“铜人”的高度聚光灯,从不同的角度照射着广场。又在四周的马路边沿画出了许多白色的停车线,这是球场为租给高级赌客专用的泊车位,一色的果绿色雪佛兰小轿车有序地排列成环绕广场的环形。每当华灯初上,西圆圈的中央是聚光灯照射下的喷水池和白色石柱,形成一个流动的银色水环,最高处是多组聚光灯照射着的“铜人”,而停放在广场四周的小轿车被四面投来的灯光一照,又形成一个大的淡绿色光圈。从花园的凉亭里传出悠扬的音乐,这里常有意国驻军的军乐队在演奏,花园树荫的缝隙里闪烁着柔和的灯光,这样一幅幽静美妙的夜景,衬托着霓虹灯环绕的回力球场,遮掩了纸醉金迷赌窟的喧嚣,骗得多少人流连忘返,成了赌场榨取的对象。 名副其实的毁人炉
回力球场和赛马场一样,都是以运动竞技为名骗人和作弊,在赌客之间竞赌,场方坐收渔利,而且回力球场惑人的本领更大些。开业之初,约聘了许多外籍球员,他们分别来自西班牙、意大利和南美的一些国家。这些球员身体健壮,球艺精湛,先是球场利用报纸和海报大肆宣传,刊登照片,逐一介绍,而后通过竞技献艺,颇得一些人的赞誉和青睐。 有些球员的“名气”就被传开了,球场每天挂出赛程表,并在报刊登载球赛广告,预告当日有哪些球员参赛,这些球员的“粉丝们”便纷纷来到球场,除了大多数是为赌而来以外,也有少数人是来观赛的。 意国租界的马可波罗广场
球场对到场的人,不论是否参赌,一律出售门票。1938年的门票价格是散座每人五角,包厢每座一至两元。据笔者记忆,当时最有名的球员有苏鲁巴、唐纳格、小古里地、卞尔贝、苏唐格等,都是对赌客颇具魅力的球员,笔者也曾看过他们的比赛,球艺确实不错。不过,赌回力球和赌赛马一样,名马名骑师不一定能跑出头马,名球员也不一定能场场赢球。头马和胜球都是“做”成的。 笔者有过一位沈姓同事,是30年代末从上海回力球场调到天津回力球场当会计的。据他讲,每场球的球票(赌票)卖出后,他们要以最快的办法(一般是拦票,即球票大部分售出时掐数)统计出每号球员的售票概数,由“做”球人决定哪个球员赢球。其结果当然是被赌客们下注最多的球员不会打赢,大量的赌注进了球场的腰包。有时一些常来参赌的人也会察觉出“做”球的些许纰漏,群起哄嚷,这时,在场维持秩序的意国巡捕就会出来劝阻,记得当时常在球场负责维持秩序的是意国租界工部局的巡捕长巴义和副巡捕长蔡万和。骚动被压下去以后,球场为了挽留赌客,也会放一些“甜头”,使某些人侥幸得利。于是,这些人就会错认为自己成了掌握“诀窍”的行家,继续成为赌场的常客。 回力球的比赛方法分单打和双打,单打是每场出六名球员,两人对打;双打是每场出十二名球员,两人为一组,两组对打,采取单循环方式逐个或逐组淘汰,产生胜家。这样一场场地进行,按场次分别出售球票,一个晚上可进行六至八场比赛,赌客们可以有选择地分场次参赌。如能押中,可得高于赌票价若干倍的彩金,彩金数额由球场按得胜的球员被下注的多少来决定,每场赛完后在场内特设的黑色板牌上用醒目的白色数字公布。 当时出售赌票的价格有每票2元和每票5元之分,购票张数不限,凭票领取彩金。赌票的种数很多,有独赢(某号球员独得五分),双独赢(两盘球赛均是该号球员获胜)、联号(是指每场的胜号均被押中)等等,以此种类繁多的办法促使赌客参赌,大量购买球票。回力球场自开业以后,每日可收赌注款数十万元,因为比赛是在赌客之间进行,所谓大伙儿赢大伙儿,球场从售票款中提15%至20%的利益之后,其余才是彩金。所以,回力球场生意一直兴隆,据意国租界当局的资料记载,截至1940年所攫取的五千余万元,只不过是球场所获利润的2.5%,由此可以推算出回力球场掠夺了多少不义之财。被掠夺的是那些赌徒,特别是豪绅官贾、下野军阀的小姐阔少姨太太们,有的嗜赌成癖,有的迷恋球员,一掷千金,在所不惜。 有人还因此倾家荡产,致病丧生。1938年春节后的一个夜晚,笔者从当时的大明电影院(今工人剧场)观影后回家,在马家口渡口(今广场桥)等候渡船,看见渡船从对岸驶到河心时,一位在回力球场输光家产的赌客,趁同船渡客不注意时投河自尽。像这样的事例又岂止一桩,从当时的小报上经常可以看到刊登的新闻:某某下野官员一夜之间输掉了多少房产,某某夫人输光了私房的全部珍宝和钱财,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更令人忿恨者,回力球场坑害的对象并不局限于这些富有阶层,也有众多的小市民心存侥幸,以自己有限的资金或以押当的钱购买球票或香槟赛(回力球的一种比赛名称,每月举行一次)彩票参赌,赌注虽少,但波及的面很大,普通百姓辛辛苦苦节衣缩食,一朝参赌身受其害,可见其毒害社会的严重程度。当时老百姓间流传着一句话:“外国地,毁人炉,马场、枪场、回力球。”这就是当时老百姓的心声。 回力球的鼎盛时期是1935年至1941年间,自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便日趋衰落。1942年,球场改由瑞士人李亚溥经营,更名为海莱运动场,但经营状况已一落千丈,1946年停业。天津解放前夕,这里成了国民党抓壮丁组成保安旅的司令部。新中国成立后,人民政府将其收归国有。1951年9月1日至1952年4月,经瑞士籍工程师凯思乐设计改建成现在的规模,之后改成第一工人文化宫。
《沽水流霞》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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