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乡之首和玉兰之王

callyu · 发表于 2017-10-9 15:14:08

【编者按】92岁高龄的李希闵老先生是天津近代历史诸多重要事件的亲历者和见证人。日前我有幸得到李大爷的回忆录《沽水流霞》，我用了两天时间将回忆录看完后，深深地被李大爷对家乡的眷恋之情、对民族的责任担当所感动！经李大爷当面授权，本馆将首先在微信公众号上进行连载，并于近期以内部资料的形式、重新编排印刷《沽水流霞》这部珍贵的史料。但愿我们的努力可以为今天的天津人了解昨天的天津略尽绵薄。

——馆长齐惠敏

我家原籍山东，自太高祖迁徙来津，到我是第六代。1926年5月，我出生于当时的天津西郊大觉庵村，即今之红桥区前园。从来津的历史来说，我可以算是一个老天津人了……虑及与我同龄的乡亲可能已为数不多，深恐本应留存后世的一些历史事迹年久失传……出于对家乡的热爱，我愿就自己的一些记忆略叙既往……

——李希闵

花乡之首和玉兰之王

我的故乡大觉庵是天津的花乡之首，这话绝非虚夸。从我记事起到 1937 年“七七事变”以前，天津的鲜花市场乃至零星的售花小贩无不以大觉庵为货源基地。玉芳、欣容醉、振卉三家在市内最繁华的东马设路有专卖商店，而且还曾将鲜花销售到国外，它们的花圃都在大觉庵。玉芳花园还在东京、大阪办过菊花展览。除此之外，其他由乡民种植的鲜花也是品种优良，花色繁多，村东的吴家、王家、村西的张家、杜家、村北的刘家和我家的三祖父的花圃都是很有名的。

三祖父李廷桢在我家东跨院对面的马号院内有花圃三座，是半地下，半地上的花窖，设备很齐全，冬有暖气（土制的用缸瓦管盘绕墙壁的三面，花窖外做一个土制炉具生火）夏有通风（手摇的风车从左右往当中扇风）。

窖内种养的是从曾祖父李良辅时期培植的玉兰花，天津人管它叫“把儿兰”。我记得有20多盆，盆的直径超过二尺，盆身的一半埋入土中，花干高逾约四尺，每盆花的树冠周围直径几乎超过二米。每到开花季节，三祖父都是按照传统工艺精心料理，下午五点多钟，用浇过蜡的花套（长约一寸，直径约一厘米，红色的）把将要开放的花朵套上，避免花开时花瓣张开分散，要求花开后每个花瓣垂直向下尖端略微张开，只有这样的把儿兰花才算合格，既好看又能延长花香，开好的花朵绿萼白瓣，清香扑鼻，十分清雅美观。

明.王榖祥《玉兰图》

这是西庄子鲜花的一绝，它的销路很广，中小户人家的闺女媳妇都爱带用把儿兰花缀成的花托儿，这种花托先是由有技术的园艺人用细铜丝精心编成托儿形，我记得有一位姓吴的老人经常坐着一个小板凳，在马号门前编制。有了它才能做成可以出售的把儿兰花戴挂（因是儿时记忆，只闻其音，不知其字。见注解），制作时是在各种不同造型的托儿上插花，我记得它的形状是：最上是一个圆圈儿，是为了往衣服上挂戴的，它下面的网架是用来插藤萝花叶子做铺底的，先用一些花叶子铺底並在花叶上面插白色的茉莉和红色的“海乐儿”（不知它的学名），然后用茉莉花菇朵儿做成横列的编字，如大吉大利，吉祥如意等吉庆的花字，花字边上用紫色或粉色的凤仙花或洋石皱（现在叫康乃馨）缀边，最下边是横列的 4—8 支把儿兰花，要求是把儿兰花必须一般大小、上下一齐，花瓣鲜亮，不能有锈点儿。

这种花托儿在当时的售价大约在 5 角到 2 元之间，按它的大小和花的多少而区别。花托儿有的要预订，并要求一定的形状和花字，那价钱就更高了。三祖父的这许多盆玉兰花在西乡一带是称王的，那时每到给花儿上套儿的时候我总是在下午放学后到花窖去看，有时帮着三祖父打下手，三祖父高兴时就把已无法上套的花（就是早开的）弄下来送给家中的闺女们，因为这些早开的花朵已经来不及上套儿，成了“蝈蝈儿”（早开玉兰花的称谓），是不值钱的，而且它的花期和香味也不会持久。

南宋.文征明《玉兰图卷》（局部）

这20多盆玉兰花在三祖父的花窖里已经培育了六十多年了。“七七事变”后，家里的人们都搬到市内的祖父家“逃难”，三祖父坚持留在大觉庵，说是为了看管着老家，实际上他是舍不得那些他精心养育多年的花儿呀。八年抗战，这些花儿也未被糟踏，只是到了解放天津的前夕，国民党的警备司令陈长捷下令城防线以外三千米一律“清野”，所有的房屋都浇上汽油用迫击炮放燃烧弹，使大觉庵变成火海，烧了三天三夜几乎都成了一片瓦砾，那些各家多年培育的花卉全部烧成灰烬，三祖父的玉兰花也未能倖免，他曾坐在已结冰的运河堤上痛哭了三天，这一场劫难，不仅使全村人无家可归，更毁了享誉百年的花都。

注解：戴挂儿，是用以把儿兰为主的鲜花编成的花托，妇女们掛在上衣（长袍或短袄）第二个疙瘩袢上的。